走火枪

        这里是吴姐的家，吴姐拥有这里的一切。这番体悟并不是由于我初来乍到的隔阂而产生的，而是因为在这套房子里，我处处都感受到了吴姐的力量，那厨房，浴室，这大厅和那间大卧室，甚至是摆着吴姐外甥照片的那间小卧室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吴姐的意志的象征。浴室中的魅力，厨房中的贤慧，大厅里的自信及大卧室里的温柔，尤其是那间小卧室，里面摆设的绝不是她外甥的习惯，而是吴姐的记忆，是难以抹去，从她脑海中勾勒出来的记忆。我并不是对现代女性极为崇拜的人，当然也会想到我的介入会有自投罗网的危险，但我还是欣赏吴姐的这一切，虽然它来得是那么痛苦，那么无奈，带有强迫性的，简直具有鞭挞灵魂的苦痛。

    吃饭的时候，我与吴姐打开了电视，正在播放新闻栏目。昨夜那颗慧星的确在空中划过，其光辉超过了月亮，但由于北京恰逢阴雨天气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天文奇观，非常遗憾。现在，那颗不知名的慧星正向着西方陨落，预计入夜将消失在观察者的视野外。

    白天里，我和吴姐去观星，这是我建议的，吴姐欣然同意。这一天是阳光灿烂的日子，整个世界极为明亮，我们的观测目的自然就落空了，那颗慧星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流动，它的光芒无论如何也不会遮住太阳的灸热，更谈不上那轨迹的优美。我丧失了这一次天文奇观，但心情却并不失落，即便这的确是一种损失，是未能满足好奇心的损失，但所谓有失必有得，我和吴姐走在街上也会令我心情高兴的。

    与女人单独逛街是我平生第一次，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其中的乐趣。若说得准确些，曾经也和母亲一起上街买过东西，但那种感觉与现在不一样，被母亲牵领着，回来时充当骡子之类的工作，完全是在亲情所诠释下的工作，没有一丝乐趣。后来，听朋友或同事偶尔谈起，逛街是一件很累的，但很有意思的事情，可是和女人逛街便很烦了，是一种心累，然后影响到体力的不支，那简直是受罪，不能自由自在的行走，只是尾随，只是在毫无兴致的情况下还要煞有介事地评审着女人的选择，当然评审的原则是好话说尽，违心不违心根本不重要。虚伪在虚荣面前变成骄傲与理智。

    鉴于上面的原因，我便不和女同事们逛街，常常一个人穿行于各大商场，在各种各样自己感兴趣的柜台前踯躅不前，颇有些留连忘返的感觉。我逛街的意义并不在于购物，因为我手里向来比较拮据，我关心的是商场中一些新鲜的东西，几乎是每一刻都有新生事物的产生，它们转化成商品，悠闲地骄傲地躺在光影缭绕的柜台中。我在观看之后，不但满足了好奇心，而且更增加了一种幻想与无奈，幻想着拥有它们，最后只好在无奈中溜走。这些新事物往往科技含量都很重，我想，这便是男人与女人逛街时不协调的原因吧。

    但每一次逛街回来，带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时，我都会落入一种极度的孤独中。我感觉到自己被世界所抛弃了，其实，有我这种感觉的人很多。我们不需要选择，那选择只是一种自欺欺人，因为有许多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却从根本上无力购买。我时常产生这样的疑问，若是许多东西只为了少数人拥有享受，那么它的研制与生产的意义到底有没有？然而，这并不是我所能解决的问题，毕竟这个社会不但是个物质的，而且是个以物质衡量人的价值的社会。由于这种失落，我独自逛街的次数在逐渐减少，但却未从根本上戒除，因为我逛街的另一个原因是孤独。可笑的是，我由于孤独，没有知心的朋友而去逛街，结果却是陷入另一种孤独中。我不清楚从情感上的孤独转化成物质上的孤独到底对不对，但我还是这样去做了，兜里不装一分钱走到琳琅满目的物质世界中。

    这一次，我由于不孤独而逛街，情感上我充实了。很庆幸，吴姐逛街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么可怕，她并没有一味寻求她的钟爱，也没有让我对她的审美作出评判，更没有对我的喜好不屑一顾，相反，我感觉是我在引领着吴姐穿行于商店的各个角落。那情景仿佛是一位充满好奇的孩子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，便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到处看，到处叫嚷，而慈爱的母亲则跟在身后，笑盈盈地被孩子的天真所感染。我并不天真，吴姐也不是母亲，她走在我身后，跟随我，脸上也没有可掬的神态，只是平静，那惯有的，出奇的平静。

    说实在的，我若是不知道吴姐的平静，我一定会认为她在生气，因为那表情有些严肃，仿佛我们并不是一对情侣。可是我丝毫不在意，反而对吴姐的距离感深怀感激，因为吴姐从未问过我需要什么，这是对我最大的尊重。我接受吴姐的恩惠已经太多了，若那样的问话被吴姐说出来，我不但会感到自卑，更会感到一种耻辱。被一个有钱女人眷养起来的小白脸的耻辱，我害怕这种情形的发生，因为我到底是一个具有极度自卑与极度自尊的人，我的生活必须独立起来，不依靠任何人，包括这个高深莫测的吴姐。这不但是对我的尊重，更是对我们的恋情的尊重，唯有这样，我和吴姐才可共处下去，才可能有未来。

    也许这仅仅是狭隘的男人的自尊，但我需要，尤其现在，我的未来还很漫长，我的明天还是一个未知数，我要去拼搏，努力，去争取创造。我想，吴姐也绝不会仅仅把我当个情人来眷养，来满足她强烈的性欲，空虚的心灵，当然，吴姐似乎也没有就此而认为爱情的来到，她一定在等待，虽然我并不能说清吴姐在等待什么，但她的等待一定会有她的意义，而我也要在这等待中实现我的理想。实现理想所需的勇气与动力可以说是承蒙吴姐的拜赐，那么，我就要做下去，不能让吴姐看不起，否则，那不但辜负了吴姐的一番恩情，更让我这无骨气的人无颜立足于这个世界。